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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帝师》(蔺靖)第二十三章

第二十三章

少年意气时

西边晚霞剩下最后一抹余光,沈追看着掌灯宫女点燃了宫灯,将袖中的圣旨收得更紧了些,驻足唤住蔡荃,“蔡大人,祁王重返朝堂,只怕会掀起另一番腥风血雨。”

蔡荃不以为意的瞄了他一眼,“沈大人未免杞人忧天,纵然祁王无人可望其项背,但陛下自有陛下的风骨,自陛下登基以来,勤于朝政、任贤革新、励精图治、宽仁明察、恭俭爱民……”

“得得得,从蔡大人嘴巴里说出这些拍马的话来,真是可怕。”

“我蔡荃向来谨言慎行,秉公办事,生平最厌阿谀拍马的小人。”蔡荃说着竟是带着一丝怒气,言下之意他说的都是实话。

“蔡大人真是开不起玩笑,你若真是那阿谀奉承的小人,我也不愿和你在这宫殿里,日暮之时,一起看天边晚霞,共用这一盏宫灯了。”沈追笑得眯眯眼。

“沈大人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,话比鹦鹉学舌,没完没了,我不与你计较,赶早回家,省的家里婆娘又要唠唠叨叨。”说完径直走在前面。

“真是羡慕嫂夫人还能在蔡大人身边唠唠叨叨,这不,我还没唠叨,你就生厌。”沈追跟上他,两人一边走,一边闲聊,渐渐走远。

靖帝御驾亲征的消息,在黑暗吞噬最后一片赭红之时,飞鸽传入苏宅,第二日早朝,传至文武百官,边关之事,如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只待兵署调整,军队整顿,祈天祭先祖之后,梁军便是要离开金陵城,赶赴北边要塞幽州。

这几日,蔺晨未曾踏入皇宫一步,他配着药,神思却飘远,被自己驯养的袖中小蛇咬了一口手腕,陪伴在侧的飞流看着那血目瞪口呆,他沏着茶,煮出的是苦楚的味道,小飞流端起喝了一口“呸呸呸”,他坐在门前擦着他那把软剑,从青天白日擦到满天星辰,无人嬉闹的飞流觉得好生无聊,他想吃粉子蛋了,吉婶送来热乎的粉子蛋,他却叹了一口气,一反常态的不与飞流争抢,反是推给小飞流,小飞流“哼”了一声,气得跳窗,跑到梅长苏那里蹭吃。

“怎么了?蔺少爷又惹我们家小飞流生气了?”黎纲将两盘子点心拿了过来递给飞流。

“怕是这次,不是蔺晨惹他,是飞流自己不开心。”梅长苏一副心中了然。

闻言,飞流嘟囔了一下,印证了梅长苏的猜想,将手中的樱桃果子大口的塞进嘴巴。

“飞流你慢点吃。”黎纲给飞流倒了一杯水,转向梅长苏,“飞流自己不开心?宗主,此话怎讲?”

梅长苏将刚才一直看的那本《青梅记事》放下,“怎讲?蔺大阁主这人,平日里哪个都是他的好弟弟,关键时候他关心的只有一个七弟弟。”

黎纲明白了梅长苏的言下之意,一定是小飞流被冷落了,才不高兴。

“唉,宗主,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?”黎纲才刚问出口就后悔了,梅长苏站起身来,眼神怪哉的看了黎纲一眼,继而打趣,“因为我就是他那群好弟弟的其中一个,飞流的不开心我曾经感同身受。”

他沉着冷静的祁王兄,唯一心急浮躁的便是萧景琰少年时征战沙场的时候,‘关心则乱’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。

梅长苏似乎想到了什么,笑了一下,“我要去看看蔺阁主的笑话。”说着,披上披风,哼着入阵曲的战鼓节奏,优哉游哉穿过回廊,走向蔺晨的住处。

房间里传来的古琴声淹没了梅长苏哼的节奏,他在门前驻足了一下,若是以往,以蔺晨的闻声听息辨人的能力,此刻定是已经为梅长苏开了门。

但是今天……

梅长苏听着走音的琴调,推门而入,“你这琴弹得竟是比宫羽还难听。”

琴声停断,蔺晨看清来人,“你这话若是被宫羽听见,她定要哭花了红妆,若是被沉醉于宫羽琴音的皇叔和言豫津听见,他们定要愤怒。”

梅长苏反客为主,自行随意的坐了下来,说道,“实话实说罢了,此经十多年,未从闻你抚琴,如今再闻,竟是这般沉郁,以前的清灵仙曲,怕是成了绝响,此生难寻。”梅长苏心想,曾相约每年花开逢春时节,琴笛合奏一曲定风波或是清平乐,虽说自己重病之躯,重任系与一身,依然笛子常伴身侧,闲时小奏几曲,而眼前这人早已让琴弦蒙了尘,再未碰过。

“此生难寻的何止是佳曲?我为景琰赋的词曲,怕是他也忘的干净。”蔺晨自觉奏琴失了琴心,再弹无意,于是走到梅长苏身边,相对而坐,“生平两三事,时至今日,回顾历历,竟觉得皆如梦幻泡影。”这般说着,蓦然有些追悔的意味。

梅长苏却不为他这番幡然醒悟的真情实意所动,言道,“人生如庄周梦蝶,如梦幻泡影,既是梦一场,兄弟如何?纲常伦理如何?欲我所欲,乐我所乐,爱我所爱,势必做一场繁华美梦,谁阻我,我灭谁!”说到这里,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蔺晨一眼,继续说道,“萧景禹,我记得这些话出自你口,我当时年少,竟觉得有理,如今看来,你所说的不过是天理不容的疯话,所以,你以为你现在扮演一副感怀伤秋的模样,我会动容?”

他带着得意和威胁,“祁王兄,你骗得了天下人,骗不了我,景琰征战北燕,你又在算计什么,最好不要向我隐瞒。”

听到这里,蔺晨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,“小苏,没想到,你也是有毒的,不过,你想多了,我并未又在谋划什么,只不过这次北燕,我也打算走一遭而已。”

“既是如此,你我同去?”说到战场,梅长苏眼里竟然有一丝难掩的向往。

“你我各行其路。”蔺晨彻底厌弃的将他的琴压在了箱底。

此间两人心中各有盘算。

夜幕,晚风急,吹开言侯府的一扇木窗,言豫津看了眼窗外,才意识到夜已沉沉,但想到三日后要出征北燕,不知何日能归,便对庭生愈加严苛要求了几分,他添了添灯,书卷又翻了一页,继续讲说,“历代皇家私库与国库有明确划分,国库收入一般为农税、商税,而丝、盐、铁的产税一般归于皇家私库,国库不足时有皇家私库补足的情况,例如,水利,赈灾等……为君应为政以德,有所约,有所为……”

“先生,我从未听过我大梁的皇家私库。”庭生知晓国库由户部掌管,只是从未听宫殿中设有皇家私库。

言豫津将书本放下,讲道,“私库设置是由历代皇帝决定,鲜有人知,不过听我父亲说靖帝陛下极有可能将其设在了祁陵。”说到此处,言豫津想到事到如今这祁王尚在人世,这祁陵只能算作生前墓。又想到庭生从未接受这位父亲的教导关爱,心中有些垂怜。

“唉,时辰不早,今天就到这里,殿下早些回去休息。”

庭生心有疑问,虽是言阙推断的一个猜测而已,但为何是祁陵?庭生并未询问其中缘由,因为他现在急切的需要赶回府邸,他嫌马车太慢,于是牵了一匹马,急奔赶回祁王府。

“殿下。”管家毕恭毕敬在门前迎接牵马。

“可记得半年前我带回一串钥匙?收在了哪里?”庭生急切的看着管家,奈何管家一脸茫然的表情,庭生只好作罢,“这事怨我自己大意。”说完,到了自己房间,一阵翻找,一边翻找,一边回忆大半年前,皇宫,御花园,萧景琰将一串钥匙递与他,只说了一句话,“如今你祁王之子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,这串钥匙交于你,逢清明时节,你身为人子,前去祭祀一番为好。”

那时,他的父皇双目有着期待,只是自己叛逆,从未去过。

就在他有些懊恼之时,他在萧景琰赐给他的装着一堆书籍字画的箱子里找到了那串钥匙,庭生一杯茶的功夫也未停歇,再次策马,去往祁陵。

祁陵位于金陵的东南方,依山傍水,重兵把守,怕是暗处还有朝廷暗配的暗影,只是守门的将首,看清来者何人,竟是没有阻拦,庭生出乎意料的没有丝毫阻碍来到祁陵中心,他拿出那串钥匙,插入墓门,石门轰轰两边打开,在他走进的一瞬间,石门关闭,墓内墙壁上数颗夜明珠,璀璨夺目,与金银珠宝相映,整个室内明亮起来。

这些东西大多是他的祖父,曾祖父,曾曾祖父……祖宗留下来的珍宝,有些是个人爱好收集,有些是个人日常所用物,皆是做好分门别类,封条注有主人,详情。庭生随手翻看了一把寒铁宝刀的封条,上书“梁武帝所爱,琉球国,建安年,进贡。”武帝珍宝无数,他一人所收珍宝,数百件,占了半室,庭生咋舌之际,打开了第二道门,第三道门……忽然发现他的父皇萧景琰竟是没有任何一件宝贝收于此地,他拿起最后一把钥匙,打开最后一扇门,此室与他室不同,更像是一间普通房屋,室内布置着红木矮桌,锦绣挂画,狼毫笔墨,宣州镇纸,精巧玩件,一张罩着杏黄色床幔的大床……这些稀疏平常摆物,并不珍贵。

庭生在房间踱步,执起那笔在纸上写了抖大的“庭生”二字,翻了翻桌上的一本作者不详的手抄词曲,第一首是《定风波·红衣》,字迹工整严谨,上书:

乘舟欲听江唱晚,柳宿花眠月无伴。我自逍遥爱风流,谁拦?天纵云梯踏河山。

春酒微醺说思量,纵情,醉把红衣作嫁衫。愿君无忧常乐在,风发,正是少年意气时。

庭生仔细翻看,依然未找到词曲作者,放下之后,闻了闻焚尽的香炉,最后驻足于那张画前,那是一幅舞剑图,画中人的样貌与自己十分相像,看着画中人姿态神情,庭生不禁摆起剑指,有样学样舞“剑”起来,先来一个意气风发的剑指天下,再来一个潇洒的秋风扫落叶,庭生一个转身,不小心碰到了床角,跌到了床上去,他忽然见鬼似的从床上滚下,吓得不轻,吞了吞喉,小心翼翼撩开那床幔,一樽水晶棺木置于床的右半边。

这是祁王陵,一座陵墓!

此刻看见棺,庭生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,这尊水晶棺木无疑是这间房最值钱的东西,光线有些暗,庭生靠近看,发现这樽水晶棺中的才是真正的宝贝,无暇美玉雕美人,等人高的一块无暇玉,如此鬼斧神工的雕工技艺,庭生看着玉像的脸,害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脸,已是分不清玉人是自己,还是自己是玉人。

他害怕的不是这座等身的玉像,他害怕的是忽然意识到房间里

双人用的碗筷,双人用的笔墨,双人用的这张床。

他颤抖着手,去看水晶棺上的封条,上书:梁景帝所爱,萧景禹,北海冰玉,三年雕成。

“不对!不对!不对!”庭生仓皇的拿出钥匙,一重门一重门的逃也似的离开,门口守卫面无表情,似乎没看见他,恪守职责。

庭生现在有些混乱,心想着父皇为政节俭,严于律己,陵中玉像好似花光平生积蓄,是他最奢侈的一次,皇家数珍也设于陵墓,是陪葬吗?

那般喜欢,所以父皇是真的待自己如亲生吧……

庭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涩,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,树林的黑色枝桠将这月明星稀的天空分得支离破碎。

他没有骑那匹萧景琰送他的马,这匹马是萧景琰的忽雷马配的西域母马王生下的马崽,庭生叫它追云,他松开缰绳,失神的独自走在那条道路上,追云跟在他的身后,似在炫耀脚力一般,蹄子铎铎响,发出金属马脚掌的声响,如同皇宫寝宫内,此时此刻的萧景琰已经卸下玉冠,今日祈天祭祖的一身肃穆的黑袍还未脱下,披散着头发,他抽出宝剑,指尖敲在剑身,发出清灵的金属声响,低沉的音,念一首‘乘舟欲听江唱晚,柳宿花眠月无伴。’的《定风波》。

念及最后一句‘正是少年意气时。’他归剑入鞘,去了灵堂。

白蜡影绰,众多灵位,最终还是少了萧景禹与林殊这二人。

他蓦然在灵堂前跪下,眼睛发红的郑重的行了大礼,久久未起身,无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过气的我,今天也在努力的写文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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