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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越苏] 锦鲤抄

锦鲤抄

第三卷·动如参与商

能不永思,永思伊何。

(一)

天墉城翡翠谷的夜晚,参天的古木斑驳了天光,绿苔满了林石,藤蔓缠绕树干,灌木掩藏足迹,眼前这片树林越发翠绿盎然,便越发教人无法不去怀念明艳的颜色。

满林尽是绿意,没有一丝的红,如同陵越冷清的人生失去了仅存的炽烈光彩。耳边谷地的河水依然潺潺流淌,已不会再有一条呆头鱼上了他忘了挂鱼饵的钩,没有鱼儿天真带着水中甜润,纯净的声音。

“师兄!师兄!快看啊,苏苏抓到了一只萤火虫。”苏苏开心的摊开小手,一只萤火虫在手心舒展着翅膀,抖动,闪亮,他的嘴角勾起好奇的看着萤火虫飞起,而小师兄在萤火的光亮中,错落着萤火虫纹理接近透明的薄翼,看的是苏苏。

那时候,小师兄不太懂,他为何喜欢在苏苏不注意的时候,看着苏苏,惶惶恐恐的担心看一眼少一眼,怎么看都看不够。须臾已是四年过去,如今十四岁的陵越可能依然没能懂那时的心情,芙蕖长老说这是纠缠不清的孽缘,陵越心想自己并没作过孽,他很想问苏苏是不是他作的孽?

苏苏不会回答陵越,因为如今这片林,这座天墉城,没有苏苏。

苏苏不在,只有月光星芒冷清的颜色,清幽的浅蓝,从上,从左,从右,从每一个树与树之间的间隔中,如泼洒的颜料,一涌倾洒而下。

陵越想着若是这一轮月,这浩瀚星河,苏苏此时此刻也在看着,若是苏苏还记得自己,若是苏苏想过要回天墉城,若是……若是!即使人生没有那么多的若是,但陵越仍然希望……若是,苏苏在山下也可以捉一只萤火虫嘴角勾起轻笑着,他快乐的活着,那之前陵越自己所说的全部若是,老天一条也不成全他也是无妨。

苏苏,陵越只怕有生之年,真的不得再相见,即使相见,那时陵越已不知自己是何年纪,长得是何模样,更说不出以上那些无后顾之忧袒露心迹的话来了。

而苏苏现在十岁,又是长的什么样子?陵越记忆里苏苏一直是小小孩子模样,即便如此,陵越依然念念不忘,想来这果然就是芙蕖长老所说的孽缘,如此这般,陵越想着苏苏没作孽,一定是自己不知哪一世作孽太多罪孽深重。

苏苏不在,好在还有……

“哥哥!哥哥!救命啊!嘤嘤嘤……”孩子清脆的童音划破翡翠谷树林的安静,兰生扎着丸子头,抱着小脑袋,蹬着小腿,拼命跑着。

他身后,一批林谷小精灵组成的一匹荧光闪烁的灵马追赶着他。

正在河水洗澡的陵越听到哭叫声,拍岸跃出河水,披上夏日里轻薄的浅衣,圆袂收祛,衣带斜系,循着哭声,陵越清灵诀脚下生风,未来得及穿鞋的赤脚点上绿苔的青石,脏了脚板,跃过低矮灌木层,踩着树枝,凌空去寻兰生,眼看兰生快要被马蹄踢到,他拉住身边的一根树藤,腾空荡起,赶超那匹马,右手抄起小不点兰生随着树藤一起荡的更远,落在不远处的树下。

此时那匹马接近暴走边缘,紧追其后,冲向陵越和兰生。

两人在树下转过身来,“哇啊啊啊啊啊!”兰生害怕的闭紧眼睛。

灵马冲着两人面门直奔而去,陵越右手剑指封上灵马两耳之间的额,青蓝色咒文在指尖化出旋转的圆形阵法,像泛起的涟漪在马额层层扩散,灵马受制于阵法,灵力逐渐减弱,一身荧光一闪一闪,逐渐不成形,此时,陵越凑上前去默念一个“散。”对着灵马吹了一口气,清风拂动间,组成马匹的小精灵尽数分散开来,像无数只萤火虫,扑闪着翅膀,“嘻嘻嘻嘻”玩闹的在空中散成绚烂的荧光烟火。

点点清灵飞舞,古树林,月华,星芒,一身素色浅薄衣衫,不真实的像朦胧水雾间升起的仙景。此景渐渐缩影在一滴一滴,点点滴滴水雾笼罩的一面水镜中。

水镜成咒,“乾坤朗朗,天目昭昭,谨念汝名,思伊入镜。”一人在一红石玉盆前,右手注入灵力逆时针控制玉盆中的水流方向。“西瑶,昆仑,天墉城,师兄,师兄……现!”苏苏空中念念有词,水面化成一面镜,镜中并未出现任何景象。

自己明明按照悭臾说的方法,地名,人名,心里想见之人,注入灵力念咒,怎么不见景象?难道悭臾在骗自己?苏苏有些懊恼看着平静的水镜,灵光一现觉得自己好笨,重新念道,“乾坤朗朗,天目昭昭,谨念汝名,思伊入镜。西瑶,昆仑,天墉城,”苏苏的嘴角勾起,嘴巴半张,却迟迟没有了下文,待水镜水流波动快要归于平静,苏苏才小声的继续念道“陵、陵越,现!”

水镜中终于出现景象,漫天飞舞的萤火间,一人清辉照衣裳的背影走在月华下,头发披散在后背,赤着的脚走着,脚板粘起一片落叶,走到河边,坐在岸上,洗着脏了的脚,水水蒙蒙,雾雾蒙蒙,水纹,波面,飘渺的只是印象,并不十分清晰。

苏苏想着悭臾说自己的灵力和他的属性不同,用他的水镜咒法并不一定能有效,苏苏有些泄气。

“屠苏。”先闻声后见其人,少恭撩了帘子走进房间,看见苏苏正在红石玉盆里洗着手,头发随着他弯腰洗手的弧度绕过嵌丝中领撇到了胸前,见自己来,直起身子,手上的水就傻傻的直接蹭在自己一身黑火纹线红衣上,笨缓的戴上放在盆边的半截护臂手甲,红线捆系黑色绸布,束到手肘,露出上手臂。

“我叫你练琴,你为何屡次不听?”少恭看着苏苏低着头,好一会才回答,“苏苏不喜欢弹琴。”

“笑话,太子长琴不喜欢弹琴?”上古重明鸟(玄鸟凤凰)化身的太子长琴,如今一化为二,其一的朱雀百里屠苏,竟然不喜欢弹琴?真是天大的笑话。“你不喜欢弹琴,你喜欢什么?喜欢练剑?”

“对啊。”苏苏的小脸抬了起来,“苏苏喜欢练剑,苏苏不是太子长琴,苏苏只是苏苏,是百里……”少恭一拂袖子,房门被威力震开,“出去!把朱雀殿上上下下所有的脏衣服洗干净!”少恭惩罚不争气叛逆的苏苏。

“哥哥……”苏苏还要说些什么,“出去!”少恭不容拒绝。

苏苏做错了事说错了话,惹了少恭不快,但愧疚里更多是倔强,他握紧拳头,走出门外,下数层石阶,穿过主院,走到后院的洗衣院,盥洗宫女已得了令,皆是停下手中的洗衣活,三三两两离开,只留苏苏一人。院子里的竹制水风车,引来环城河的水,河水清澈可见风车下水池里铺就的五彩鹅卵石,苏苏坐在风车旁边的一块青石上,看着之前坐在这个位置的宫女留下洗了一半的衣服,苏苏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双手,刚刚才费了些力气戴上的半臂繁琐手甲,苏苏嫌麻烦不想再脱掉,他突然想到了水镜中的看到的景象,脱掉鞋子袜套,卷起裤腿,撩起及脚的衣袍,从青石上站起身来,懒得用手拿起木棍敲打衣服,他就赤着脚踩在水里,踩在鹅卵石上,踩在衣服上玩儿似的“洗衣服”,开心的踩来踩去。

苏苏闭着眼睛想象着身边也有一个、一个清辉照衣裳的人赤着脚,带着他踩着水面惊了莲叶扰了群鱼,飞离清河。

“倒是奇了,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喜欢水的朱雀。”悭臾啧啧调侃,要知道朱雀是火属性不喜水。他走进院中,“难怪少恭一直要找我算账,看来还真是我把你变成鱼留下了后遗症。”悭臾身强力壮,气魄非凡,从水中架着苏苏的咯吱窝离开水池,凌空,与自己平视,“我说,你不是鱼,是小公鸡,你见过小公鸡下水玩儿的?”

“放开苏苏。”苏苏在半空蹬着腿。

悭臾越发觉得他好玩儿,小小的,睫毛卷着长长,黑发如墨染,鼻子精巧,不笑便轻勾着的嘴角,再长大些,估计比少恭少几分雅致温润,多几分悦目纯真,“依我看,你浑身上下只有一副皮囊不负长琴的盛名。”

“苏苏不是太子长琴!”苏苏真的生气了。

“这口气!还真不像是长琴,你不是长琴,不是我所认识的长琴,那你是谁,是谁的谁?”悭臾好奇苏苏的回答,心想这小公鸡这般叛逆,难怪少恭三天两头罚他洗衣扫地劈柴做饭,换自己,估计要揍孩子。

“苏苏就是苏苏,是师兄的苏苏。”苏苏撇着嘴,一拳打在悭臾的手臂上,别说还真痛!

悭臾将苏苏放下来,此时的脑海里才回想起四年前苏苏唤作师兄的那个孩子,九节鞭精准缠住自己行动中的手臂。世间使用鞭子做武器的人万千,使用九节鞭的有千百,而使用九节寒铁龙鞭的只有百十人,能缠住自己这条真龙的目前廖廖几人……虽然自己性格粗犷豪迈,但是该细查入微的时候断不能怠慢。

他一不小心已经怠慢了好几年。

那孩子长什么样子?黑夜里没大看清,何况那孩子年纪还小,没完全长开,悭臾那天目标又是云武,所以没多大在意陵越更没放在心上。现在不经意间提及,悭臾总觉得哪里不对。“屠苏,你师兄是谁?”悭臾弯下腰,一头之距俯视苏苏。

“你问我师兄啊?”苏苏歪着脑袋,“师兄不就是苏苏的师兄么?”苏苏觉得悭臾真无趣,所以趿拉着鞋,袜套也不穿的跑开了。

是真的天真还是个小坏蛋?悭臾要对自己方才“悦目天真”的屠苏评价,后面“天真”二字现在打上一个问号。

苏苏一路跑到朱雀殿外的后花园的河边坐下,双脚荡在水里晃啊晃,垂杨柳的柳枝条漂在水面上,一只蜻蜓点在柳枝梢。苏苏对着柳树条挥了下手臂,他的食指中指间便夹着一片柳叶,苏苏将柳叶放到嘴边,回忆着记忆里的曲调。

一人浅薄青蓝衣衫,曾坐在天墉城柳树下横吹玉笛与莲花精灵瑶琴合奏一曲《阳关三叠》,羽林精灵在枝头歌喉婉转,随笛琴合调吟唱:‘渭城朝雨,一霎挹轻尘。更洒遍客舍青青,弄柔凝,千缕柳色新。

……休烦恼,劝君更尽一杯酒,只恐怕西出阳关,旧游如梦,眼前无故人。’

眼前无故人。

无故人。

苏苏磕磕绊绊吹着叶子,吹一曲记忆里的无故人。

悭臾离开朱雀殿,登高楼,循着声音看见杨柳树下河边,正吹着曲儿的苏苏,摸了一下并没有龙须的鼻唇之间,想着些什么。幻形直接飞入高楼议政殿后面的第九宫,进入紫气东来殿,殿中景殊正斜靠在一龙头雕柱的降龙木木制榻子上,合着一身青色绸衣。看见悭臾,只是若有若无瞥了一眼,手上翻过一页书。

“王,倘若云武,”悭臾眼神严肃,靠前几步,站在景殊木榻前的绣毯中央。“有你的子嗣。”他只是漫天荒诞的假设。

景殊并没有多大反应,待悭臾还要说些什么,他放下手中的书,坐直了身,“今早在朝堂之上,你可还记得我对云武临阵脱逃,私放南华叛军之事作何旨意?”

悭臾记得云武之事已押后了四年,满朝文武皆对此愤懑不满,今日景殊下了旨意,“三日南宫门问斩,诛灭直亲。”

“她已不是我的嫔妃,绫舞已在朱雀面前立誓与她了断姐妹关系,她的直亲?你说她的孩子在不在范围之内?”景殊语毕,拿起方才放下的书,“青龙,你又叫我忘记这本书看到了何处。”景殊轻笑一页一页翻着书页。

悭臾闻言,“王,常言道虎毒不食子。”

“臭蚯蚓,你越来越没趣,我是虎吗?是西瑶的那个让人心烦的病猫?”景殊重新找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页。

悭臾获知了王意,不再言语。何况一切只是他大胆的揣测而已,想到云武一脸清寒无趣,一记眼刀要人命没有一丝温柔,她这样的实在和孩子不搭,何况天墉城那孩子已经加入修仙门派并不会下山入尘俗中事。

关于云武处决的王旨既出,很快举国皆知,四国皆听闻。

远在西瑶国昆仑山的天墉城上,陵越不解的问着紫胤真人,“师尊,不是说好了,我已经满十四岁,今日芒种,允我和众师弟一同下山,捉妖除魔?”

“过段时日,你再下山也不迟。”紫胤已获得云武被处死的消息,陵越下山一定会得知此消息去往东祈,到时候不知做出一番什么事情来,更有可能威胁生命,想来此事十分棘手。所以紫胤只好先镇住此事,并未多做言语,转过身去,双手靠在背后。

而纸包不住火,何况是曾经的南华王室,东祈前王后被斩杀的大事。大事传开,更是迅速,之前一直与陵越商量好串通一气,只要云武上了天墉城,便马上知会陵越他舅舅来了的那名守山门的弟子,算是除了紫胤,最快得知云武三日后问斩消息的人,他急脾气满着迫切的将这消息告诉了陵越,而陵越此时正在“每日一餐”书阁看书,已好久好久,四年了,没有再看到这名弟子飞上天之痕一线牵的峭壁,通告自己那句“不好了!你舅舅来了!”

“不好了!”这次是真的不好了。陵越获知消息,他再次不小心碰翻了油灯,急切离开,并未燃尽的油灯,点着了书桌上的书,一场火,火龙之势,短时间便将整个书阁吞噬的干干净净,连剩下的灰也随着风烟飘散。

而陵越跪在了紫胤面前,红了眼眶,一番“陵越不孝”的言辞,“视他为亲父”的言论之后,磕了三个头,启程离开天墉城。

紫胤看着陵越还没有带人御剑飞行转瞬到达目的地的能力,只是个抽了身高的青稚少年,不懂尘世纷扰复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根深种者,即便如此,他依然义无反顾无法阻拦的,借助飞行法宝带着兰生赶往东祈。

到头来,终究……即使没有收屠苏为徒,终究!命运的轮回何曾饶过谁,对紫胤而言,似曾相识的场景,曾经是屠苏,如今是陵越,他收徒弟,他为何还要收关门徒弟!关了门,也关不住的徒弟,紫胤一眼忘去,天墉城尽收眼底,蓝的瓦,瓦檐挂着防魔镀金铃铛泛着金属的光泽,风,起风了。

东祈的苏苏受罚的回到朱雀殿后院,独自光着脚丫踩着衣服,左探又探确定四下里确实没人,满怀期待的对着水面重新念起水镜咒语,“陵越,现!”

风乱了镜面,天墉城没有陵越,他想念的人不会再入镜而来。

 

简单的关系,复杂的图,我也是拼

有WiFi的最后一天,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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