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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尘远」《透骨生香》(安逸尘X宁致远 )




第二章

天色不早,夕阳的余晖有着最后的暖意。文世倾要离开了,宁府开门送客,红漆大门上的黄铜铆钉是冰冷的金属色泽,深院大门寒重的打开,昏色的日光像一桶黄里发黑的老油泼进院中,随着大门打开,荡起的点点灰尘,在这暮光中飞乱。宁致远看见这些灰尘被文世倾冲散开,他黑色短发尖被蒙成了暖黄色,整个人泛着柔柔的暖,他个子高的俯下身来,礼貌的给了宁佩珊一个西式贴面礼,当作告别,他的脸颊轻轻贴上佩珊的,阳光被佩珊挡了去,在阴影里又暗暗的显得凉。

文世倾离开后,宁家的红漆大门又关上,他的影子在门缝里越挤越小,随着大门“吱呀哐当”一声紧闭,宁致远看不见他的身影,院子里亦不再有一线日光。几个丫鬟从佩珊身后走过,挨个点亮院里的琉璃灯,她看着门栓落下,转过身来,在琉璃灯粉彩的莹莹光亮中,抬起头,看见他哥站在二楼的窗台,盯着红漆大门,他静止的像被冻住了般,比红漆大门上黄铜铆钉还要冰冷。她拢了拢有些乱的头发,心中想着东门李师傅的手艺没有惠子姐姐说得那么好,她有种好东西被糟蹋了的感觉,有些冷的拉紧了身上的小坎肩,走到主厅,上了二楼。高跟鞋上楼的动静很大,小细跟要嵌进楼梯似的“噔噔噔”作响,佩珊到了二楼,发现她哥还站在原处,依然静止的盯着大门,窗台上挂着的木质鸟笼,里面的绿皮鹦鹉看到佩珊来,舒展着自己光鲜的羽毛,炫耀跳动,木笼子左右晃着,琉璃盏映在宁致远脸上的光亮也在跳动,“我爱你!我爱你!我爱你!”鹦鹉讨好的又开始叫唤,宁致远回过神来,似突然想到什么陈年旧事,他的心脏也加速的跳动,胸腔热流将他从一块冻住的冰块唤醒成滚沸的开水,他有些冒火的伸出手去,作势要打开鸟笼,“你爱谁?你爱谁?你爱谁!你个疯鸟!”佩珊几步上前护着鸟笼,阻止他打开笼门,“爱爱爱的话,不是你教这鹦鹉说给安逸尘听的?你宝贝了这鹦鹉三年了,到底谁才是疯子。”她话语嘲讽但喉咙哽住的发涩,“怎么,你现在想放鸟儿自由?早干什么去了?”宁致远呼吸的起伏幅度因她的话语陡然变大,不知是气的还是他一直关着这鸟,真的累到快透不过气的憋死过去,他不搭理佩珊,挥开她,决绝的打开了鸟笼,抓出那只鹦鹉抛到空中去,也不过问这鹦鹉是遨游天空的飞远了,还是一头撞死在地面上,他不管了!放出去!放出去!即便这鹦鹉撞死了他也要放出去!他对佩珊说“放飞鸟,鸟笼才能自由。”

他宁致远是只鸟笼,是精巧华丽腐朽沉闷的鸟笼,关上爱,关上真心的鸟笼。

佩珊不再说什么了,她只觉得他哥不像他哥了,虽然他哥早就不像他哥了,他看着宁致远走到房厅,从黑沉沉的黑檀木抽屉中拿出一把锃亮的手枪来,她突然害怕了,因为她知道他哥那纤长好看的手,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是怎么一滴一滴沾上污秽的鲜血的,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妹妹了,是个可以趴在哥哥膝上撒着娇的妹妹,她走得太慌太急,崴断了细高跟,她也顾不上高跟鞋,顾不上乱掉的头发,一瘸一拐的冲上前拉住宁致远的藏蓝长衫,她是拉的那么紧,涂着蔻丹的指甲都劈裂开,流出蔻丹色的血,渗入宁致远的藏蓝长衫,凝成黑色。“你拿枪想干什么?你要干什么?你相信我,文世倾是爱你的,他还是那个安逸尘,他是爱你的,他是爱你的……”她竟有些歇斯底里,好像撕心裂肺的程度才能教人相信她说的话。她花了精致的妆容,眼下的眼影灰灰的洇到了脸颊,像被指甲抓出的伤痕。

佩珊害怕、心慌、担心、撕心裂肺,宁致远看上去却是出奇的冷静,他将手枪又塞回抽屉里,拉起佩珊的手安慰着她“你在胡想些什么?你怕我跑去一枪毙了文世倾?”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,佩珊依然不敢松开他的长衫,她半跪在地上,不觉得膝盖下祖母绿颜色的大理石是寒凉的,他将头枕在宁致远的腿上,这双腿是她在世间唯一可以依靠的温暖。她听到宁致远对她说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我是舍不得他的,我宁愿一枪毙了自己,也舍不得他。”佩珊看到宁致远竟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眉目,他耳朵的轮廓晕着红。她看的愣住,她已太久没有看见宁致远有这种表情,像个孩子似的天真单纯的表情,她禁不住的脱口而出“弟弟,你是个傻弟弟。”

“姊姊,你好久没唤我弟弟了,这样唤我,好像我也是有人疼的一样。”宁致远嘴边呼出的热气像要结成了霜。

窗外又寒了……

宁佩珊小时候叫宁致远弟弟,即使她比宁致远晚出生两个时辰,她依然叫他弟弟。因为在佩珊看来,宁致远是不配当哥哥的,他在娘胎里就窝囊,抢不过自己,生下来比她轻上两斤的只有三斤六两,他长得那样小,长得那样可怜,发育未完全似的,鼻子闻不见任何味道的带着残病。佩珊有些嫌弃他,他闻不见芬香,这在制香世家,等同于残废!她爹宁昊天是明里面已经舍弃了宁致远这个儿子,这样的儿子还不如女儿,不能赔钱的一份嫁妆送出去便眼不见心为净,这样的儿子是不能接手祖传制香招牌的罪子,是让他被同行嘲笑的笑柄。

只有宁致远的娘,素云把他当个宝,素云喜欢抱着幼小的宁致远坐在院子里的榕树下晒乘凉,素云看着稚小的宁致远困乏的打起了哈欠,于是她又开始唱起张元正的《长亭送别》催他入眠,哀伤的调子被她唱的轻柔,“碧云天,黄花地,西风紧,北雁南飞……”素云也只会唱这种大街小巷传唱的俗曲,因为素云是个没有太多学识的丫鬟,一个因为小姐逃婚,冒名顶替,代嫁进宁府的丫鬟。一个丫鬟,身无长处,只有伺候人的手段是顶好的,她在几年的时间里,将宁致远这样的孱弱婴儿,养成了胖球儿,素云把孩子养的再好也被别人当成了笑话,因为素云没学问的给宁致远起了恶俗的乳名,唯恐院子里的人不知道她把儿子养成了小胖墩儿,“球球,回来吃饭了。”“球球,你当心摔了。”“球球,你是娘的小心肝。”

球球,是素云的小心肝儿。佩珊不会说,那时候,她是有点嫉妒宁致远的,她嫉妒那张比自己更像娘亲的脸,水润润的莹白色,杏目眼,高鼻梁。她嫉妒那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,可以不在乎爹的嫌弃,不在乎下人们的冷眼相对,不在乎被她欺压叫着“姊姊”。他是球球,是娘亲心肝宝贝的球球,是天真无邪的球球,是叫着自己“姊姊”的球球。

“姊姊,我也想吃桂花糖。”“姊姊,你头上的花花真好看。”“姊姊,娘怎么哭了?”“姊姊,香雪吟是谁?”

“弟弟,你是个傻弟弟。”

香雪吟是谁?香雪吟是素云眼中的枝头凤凰,是宁昊天心中的稀世珍宝。是宁府下人眼中的名门闺秀。她是一瓣心香融于雪,心上留香,高雅清芳的香美人。她是丛梳百叶髻,春梅化雪簪,滚银边绣银花的圆摆衫袄,长及脚踝的白色百褶裙的装扮,她是鹅蛋脸小细眉,灼灼桃花眼,胭脂一点,樱桃唇的模样。她并不比素云长得美,但她是江南的雪,弥足珍贵,素云没有耀眼的身家背景,没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,素云如她的名字,是云卷云舒平平淡淡的云。素云也是喜欢穿着白衣的,是云的白,素净的没有滚边,没有高贵华美的金线银线绣着花。她是惨淡的,她是无力的闺怨女子,她的思想也是腐朽的,卖身为奴便是奴,嫁为人妻则为妻,被贬为妾则为妾,她没有殷实的娘家,没有爱她的丈夫,只有一个不能母凭子贵的“残废”儿子,但她依然爱她的儿子,她是温柔善良的,从不抱怨从不痛恨,她只是抱着他的儿子哭了,哭白了脸,好像她精致的五官也糊成一片不清楚的白,她哭着“致远,致远,娘只有你了,只有你了……”

天真无邪,无忧无虑的宁致远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,他是一个儿子,一个应该保护他娘亲的儿子。但素云没有给宁致远保护她的机会,她在香雪吟被宁昊天找回,她被贬为妾,移住偏院的第二个月初,上吊自杀了。即便是在死前她也是低下的,她本是香雪吟的贴身使唤丫鬟,在香雪吟住在宁府后,她尽心尽责的再次伺候她的主子,她熟悉的知道怎样给她的主子捶背,她的主子才是最舒服的,她轻柔的捏着香雪吟的香肩,轻言轻语“小姐,恕我说句冒犯的话,我一直不大喜欢你给我起的名字,素云,一片云,好像一辈子都漂泊无依似的。”香雪吟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,拍了一下,她的眼睛望着窗外,“漂泊无依却是自由的,不像我,明明是雪,却总是向往外面的阳光。”她的樱桃唇涂抹的有点过于鲜红了,素云觉得眼前充斥着红,她说“小姐,我求你一件事,我家致远八岁了,正是学习制香的好时候,你看他是不是学习制香的好料子……”

第二天,素云便死了,吊死在偏院的房中央,一把掉漆的垫脚椅歪倒在一旁,素云的两只白面素鞋平平整整的放在空荡的地面上,好像摆在床前似的,如无数个清晨,晨光透过木格窗,她会一如既往的醒过来,穿上这双鞋,理一理裙摆,走出门,朝对面的门唤上一句“球球,起床了!球球,今天娘给你做好吃的,不要赖床。”

那天早晨,没人再叫宁致远球球。

香雪吟闻讯赶了过来,脸上无妆,她的樱桃唇不再是鲜红的,嗦嗦的说着“素云,原来你是有了死心,昨天是在找我托孤呢,早知如此,我便不能答应你了。”

素云死了之后,宁佩珊对宁致远的嫌弃变成了唾弃,因为宁致远认了香雪吟作娘,与她学制香。她还记得,给娘守灵的那天,月亮特别亮,像一个鸭蛋黄挂在外面,她整整一天没吃饭,但她仍然有力气去打宁致远,她拼去了全力,一边打,一边哭骂“宁致远,你个窝囊废,香雪吟是逼死娘的人啊,她是杀母仇人啊,宁致远!宁致远!你不如死了的好,下去陪娘!”佩珊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爱她的娘亲,爱她的软弱娘亲,她拳打脚踢到没了力气才肯放过宁致远,她气红了眼,更是哭红了眼,她依然不解气的要打起自己来了。“佩珊,你不要闹了。”见她如此,宁致远第一次没有唤她姊姊,他叫她佩珊,像个哥哥一样叫她佩珊,他歪着被打肿的嘴角笑的奇怪,他说“佩珊,你别怕,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。”佩珊突然哭到笑了,眼泪已经哭干的眼睛,眼珠突突的痛,要笑出血来,她抱着宁致远,像素云一样把他抱得紧紧的,她笑着哭起来更叫人心疼,哽咽着“致远,致远,娘死了,我只有你了,只有你了……”佩珊和他娘素云一样的话,像来自地狱的腐烂枯藤将宁致远拖入无底的深渊。

他是个儿子,是个哥哥,是个男子汉,不再是天真无邪,无忧无虑的球球,也再也没人会叫他球球,他不是球球,不是。

一晃眼过去了好些年,佩珊的确没再害怕,她被宁致远保护得很好,她的哥哥是香雪吟的好儿子好徒弟,他的哥哥制香学的好,连一向苛刻的爹也对他的哥哥刮目相看,认同他为下一任当家。他的哥哥满足她所有合理的需求。佩珊开始仰望他哥,当年那个她嫌弃的哥哥,一晃眼从八九岁的小胖墩变成了瘦削的十四岁少年,他抽高了个头,身材纤直,五官像素云,气质像香雪吟,但他比素云有气质,他比香雪吟精致,近乎完美。何况他是个男人,不会像女人那般柔弱,哭哭凄凄自怨自艾,他是个男人,坚强刚毅的男人。

只是佩珊没想到,他的哥哥亦是个心狠手辣,不择手段的男人。他的哥哥心中有着残忍的阴暗面,仇恨如啮虫从四面八方吞噬他的四肢百骸,再到灵魂。

   香雪吟在宁致远十四岁那年死了,她喝下了毒药,院子里的人说她是阴差阳错,为了救骈头安秋生的命才喝的毒药,但那日宁致远带着佩珊去给娘亲扫墓,佩珊看见微风勾起他的嘴角,他轻笑着。佩珊事隔多年的又开始害怕,她害怕真像是他哥看准了时机对香雪吟下的毒,因为香雪吟信赖的将手中的半卷绝世香谱交给了他,没了绝世香谱的香雪吟于宁致远而言,失去利用的价值。她粗略看了眼香谱,宁致远却将香谱收了起来。她大致知道,想要制出绝世馨香需要香引,香引是个活人,香雪吟便是这样透骨生香的香引,佩珊害怕他哥会成为另一个身有异香招蝶来的“香雪吟”,成为另一个以血制香的活香引。

香雪吟死后,宁家大院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富家大院,老爷像老爷,宁昊天主持家业,家主风范。少爷像少爷,宁致远骄纵蛮横的是个纨绔子弟。小姐像小姐,宁佩珊藏于深闺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

只有佩珊知道,这些是他哥用单纯可爱换来的。他用八岁到十四岁之前的纯真年华换十四岁之后的几年和乐。他成为真正的宁家大少爷了,他操着满嘴的“小爷,小爷我……”的腔调,不可一世。

和乐的背后依然是波涛暗涌,佩珊早知道他哥已经变得不像他哥。

但她想,宁致远遇到安逸尘的时候,那是她的哥哥,认真爱过的哥哥。



PS……铺垫是夏天的棉被,不盖冷,盖上热,所以只能开空调盖着了。下面我要开始了……赞我一下,说不定死的就写活了,活的也写死了。应该要进入甜点了吧。唉,看文也是一样,酸甜苦辣尽有,才是滋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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