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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《鸿蒙记》袖里乾坤(二)

三十一  袖里乾坤(二)

寒塘渡鹤影,冷月葬花魂。

冷月泽只是一个名号。

冷月六七岁大时,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,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被寒风吹灭,他站在雪中舔着他的糖葫芦,甜里带着冰渣子,看着众人将他沉睡的阿娘埋入了土里,竖上了一块石碑,上面用如血的殷红写着“魔教教主,千秋万代。”这块墓地有数以百座这样的墓碑,皆刻着“魔教教主,千秋万代。”

“恭请新教主,魔教教主,千秋万代!”一时所有人跪下,对小冷月磕跪拜,一声声大喊着。

小冷月被吓到的,将手里的糖葫芦掉落在墓前,那是他阿娘给他买的,他阿娘总对他说“我不是你阿娘,阿娘的儿子眼下有颗泪痣,早死在天龙寺那个秃驴的手中,你不过是我从那秃驴身边偷来的小和尚。”

“你是天龙寺的小和尚,不是我的儿子,我儿子在襁褓里时总爱哭个不停,而你,摔了,疼了,挨骂了,皆是叫着阿娘,从来不哭不闹。”

她说她不是他阿娘,却给他缝了衣服,还给他做吃的,把他搂在怀里唱着歌……如此过了一年又一年。

他的阿娘心有顽疾,骂着那个天龙寺的秃驴,想念他那个有着泪痣的儿子,身子越来越差,经年累积,久病卧床不起,吐了血,苍白了脸,他已好久没看见他阿娘于月下,一袭红袖玩转着那把月轮,红袖添香,月轮盈光,美轮美奂。

早上他久病不起的阿娘竟是红了脸蛋,润了双唇,浓妆艳抹了一番,勾人心魂的美丽,下了床,将他唤来,问他,“冷月,你想吃什么?阿娘给你做。”

他阿娘做的饭实在太难吃了,他要长大了学一手好厨艺做给阿娘吃。

小冷月摇了摇头,“阿月想吃糖葫芦。”

他阿娘便牵起他的手,施展追风逐月的轻功,走了小不周山的密道,衣衫不沾露水,鞋子不沾尘埃,在双城的王老头的甜品铺子给他买了一根糖葫芦。

酸酸甜甜的,“阿娘,真好吃,你也要吃吗?”小冷月将糖葫芦递过去。

他的阿娘摇了摇头,“阿娘不吃,冷月,你要把它吃光,以后没人再会买给你。”

那时他还不懂,只是看着他阿娘,“哦哦”的点了点头,紧紧拉住了阿娘的手,拿着他的糖葫芦,开心的哼着他阿娘教他唱的歌。

“冷月,你唱的真好听。”

“真的吗?阿娘,那我以后天天唱给你听,好不好?”

他阿娘摸了摸他的头,“好。”

小冷月于风雪中舔着他上午舍不得吃完的糖葫芦,看着他阿娘的墓,问着纷纷离去魔教众人“我阿娘呢?我阿娘还睡在着呢?我要和阿娘一起回去。”

我阿娘呢?我还要给每天给我阿娘唱歌呢。

幼小的他,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真正含义。

他忽然转过身去,向着墓地奔去。

奈何被拉住,阻止。

“别回头,不吉利,你阿娘已经死了。”

可是他的阿娘今早明明那样美艳动人,还给他买了糖葫芦,微笑着对他说,“阿娘不吃,你要把它吃光,以后没人会再买给你。”

以后没人会再买给你。

“我还没吃完,我还没吃完,阿娘,我还没吃完……”任他挣扎不止,最终被抱起,强制离开这片墓地。

魔教教主冷清淋亡故,幼子冷月泽成为新一任魔教教主。

但好景不长,冷月泽不是冷清淋之子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,他并不具备操控启动魔教圣物冷月轮的能力,便被赶出了小不周山。

“圣使叔叔,我们去哪里啊?”小冷月又冷又饿,圣者并未回答他,而是甩开他的手,加快了步伐,小冷月跟不上的在他身后小跑着,直至魔教圣使消失在人群中,再寻不到。

他被抛弃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,被撞到的跌跌撞撞,害怕的不敢乱跑,停留在原地,惊慌的张望着新人。

直至身边缓慢驶过一辆马车,马车帘子撩开,车上坐着一个青衣的小娃娃,三四岁大,正开心的坐在一个少妇的怀里,吃着一根糖葫芦,望了过来。

小冷月的眼神随着那个小娃娃流转,他看着娃娃舔着的糖葫芦,终是难忍的哭了出来,小娃娃与他四目相对,看着他眼角留下泪,似冲掉一层颜料,眼角显现出一颗泪痣。

马车停了下来,调头驶到他身边,小娃娃从车窗伸出手来,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他。

他看了看那根糖葫芦,又看了看那个娃娃,娃娃看他不接过去,又将脖子上戴着的金项圈也递给了他。

“……”

“小孟章,你做什么呢?”少妇将娃娃揉在怀里,笑了起来,看着小冷月“你是哪家的孩子,可是与家人走散,找不到回家的路?”

小冷月点了点头。

“你家在哪?”

小冷月想了想,“天龙寺。”

“正巧,我要去寺里上香,你不如上我的马车,我顺道送你回去。”

小冷月觉得少妇说话的声音温柔的像他的阿娘,他没有过多迟疑的上了马车,吃了娃娃的糖葫芦,一边哭一边吃。

“你的家在天龙寺?但我看你留着头发,不是庙中的小和尚啊?”少妇看着娃娃不安分的在怀里扭来扭曲,一直对着小小冷月要抱抱,小冷月擦了擦眼泪,抱过他。

大娃娃抱小娃娃,实在滑稽。

“我阿娘说,我以前是天龙寺的小和尚。”

“那你阿娘呢?”

“我阿娘死了。”

“你爹呢?”

“我没有爹,也无处可去,所以我还是去天龙寺当小和尚。”

少妇摸了摸他的头,将小娃娃脖子上的金项圈拿了下来,戴在了小冷月的脖子上,“可怜见的,这串金,你就留着吧。”

那是小孟章周岁时便一直带着的金项圈长生锁,上面刻着孟章的名字。

马车行至天龙寺。

天龙寺的住持望心大师,是她娘口中的秃驴。

可是这个秃驴,却知晓魔教圣物冷月轮启用的方法。

小冷月生疑的问着,“你和我阿娘什么关系?”

望心摸了他眼角的泪痣,“你娘,是唯一唤我小和尚的人。”

“才不是,她不叫你小和尚,她叫你秃驴。”

望心笑了,“在她认为我为和她断绝关系,杀了你开始,她便不再叫我小和尚。”

“你没杀了我,你杀了她的儿子。”

“我没杀了你,便是没杀了她儿子,却变相杀死了她,你在我身边总难过哭泣,我没想过,你到了她身边,却安心的从未哭过。”

他该哭的,他眼角涂着特殊的颜料,遇温热的泪水才会化开,露出眼角的泪痣。

他是他阿娘的儿子,望心没有杀了他。

“你为什么要和我阿娘断绝关系?断绝什么关系?”

望心并未回答他。

第二年初雪的日子,望心大师便于天龙寺中坐化圆寂。

小冷月在长大后才懂得明白,望月要与阿娘断绝什么关系,以及他爹是谁。

那是世俗不允许的禁忌之恋,是江湖不允许的正邪之恋。

他待在天龙寺中,已不再是冷月,只是天龙寺的望月小和尚。

每年初一,青王府的王妃会带着小侯爷来寺庙上香,王妃是虔诚的,听说王妃多年以前,曾在天龙寺祈愿,当晚便有青龙入梦,月余发现有孕,王妃深信是天龙显灵,便以天龙“孟章”为小侯爷的名,以表尊崇敬意。

每次上完香离开,孟章皆会得到一串糖葫芦,只当是庙里给了香油钱的馈送,并未多想,而望月站在暗处,看着他露出舌头,舔了一口糖葫芦,甜在心里,不由说了一声,“还是那般可爱。”

望月十七岁成为天龙寺住持,开始外出传法布施,已有三年。

冷月泽便是在这三年成为掀起腥风血雨的人物,他登上小不周山,直捣魔教老巢,夺回教主之位,启动了冷月轮,开启了密道。

此间,小不周山流出大量金矿,惊动世人,流传出月轮是开启小不周山旷世宝藏的钥匙,宝藏密道已开,小不周山纵是龙潭虎穴,千难万险,江湖中人,庙堂之人,皆不顾生死,涌上山上,欲分一杯羹。

但无人登山成功,皆是困在山腰的迷阵中。

这年孟章十三岁了,少年气盛,与一群狐朋狗友亦是上了小不周山。

他们被困于迷阵中。

林中白骨涔涔,臭气熏天,如人间地狱修罗场。

同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或中了陷阱身穿百孔,或被野兽毒蛇群击咬杀,或产生幻觉发疯不再清醒……

直至孟章一人,他在迷阵中斡旋,他不该来的,他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自视武功不俗,无所畏惧,又听说小不周山上的霁月美景,如同仙境,被怂恿着上山一探究竟。

在他迷乱几近绝望之时,忽而一阵琴声,柔肠、醉意、诗韵、衍生,

似一泓温软的情意,飘散在风的呓语里,温热于心。

孟章追寻着琴声而去,在迷阵中,似柳暗花明又一村,拨开云雾见星辰,破了迷阵,走了出来。

他来此地,不过是想上高峰窥皓月,不曾想一不小心,开了眼界,窥见红尘色。

一人于高峰之上,皓月之下,白郁的指,在银亮的琴弦上,轻挑着是风与月的心绪,慢揉的是犹如天外之音的婉转不朽。

冷月双手平弦,不再弹,站起身来,看着他。

“我以为你与他人不同,不会稀罕这所谓的金银宝藏。”他的口吻好似陌生的熟悉人,那般随意、亲密。

孟章侧着颈仔细端详他,不,没见过,应该是熟悉的陌生人。

也是故人,随意攀谈,“我不稀罕这金银财宝啊,但我稀罕这一轮月色。”孟章指了指高处,他指着高峰,似指着冷月,又似指着天边的月。

冷月忽然笑了起来,“你这平日里莫非都躲着夫子,偷读的风花雪月之书?十三四岁的年龄还该是玩弹珠的年纪吧?莫要学那些文人,赏花赏月的,实在不敢恭维。”

“弹珠?我有啊。”孟章从袖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珠子来,“我赢了好多呢。”

冷月看着那把珠子,“果然,侯爷的小大人样都是装的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是侯爷?”孟章走上前去。

“我不仅知道你是侯爷,还知道你是小孟章。”

孟章认为自己并未见过此人,“但我却不知道你是谁。”

冷月靠近他,“小孟章,你说小不周山上,还能有谁?”

孟章后退一步,“魔教中人?”

魔教中人,孟章亮出了他的寒枪,他看见,那把琴的暗关被打开,琴匣中的月轮飞了出来。

月轮即身份。

“冷、冷、冷……”孟章有些后怕。

“怎么,你冷啊?披上。”冷月勾起了嘴角,催发内力,怀中的一叠琉璃纱飞落于孟章的身上,孟章头顶着它,一层薄纱透着风,更冷了。

“魔头,出招吧!”说着后退,耍出一个枪花。

“小孟章,你这见面就动手,就不可爱了。”

“谁跟你可爱,看我打得你屁滚尿流,让你知道谁是老大!”

银枪出击,月轮走线飞来,卡住了枪头。

孟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,拔不出来。

“老大,你倒是拔出来啊。”冷月站在对面,挑衅。

“你!”孟章干脆弃下枪,上前两步,踮起脚,提住了冷月的领子。

领口被扯大,露出以一金项圈,孟章莫名觉得熟悉,扯出了项圈,看了一眼上面的长生锁,刻着“孟章”二字。

冷月眼神躲闪欲夺回长生锁,孟章纵力拉着项圈将冷月拉着靠近,低下了头。

孟章看着那双眼睛,泪痣,鼻梁,嘴唇……不由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,晃了一下脑袋,“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?梦里?还是……”

冷月一手拉过他的手,一手揽住他的腰,在月下转了一圈,换自己背着月光,站在月影里,孟章披着他的琉璃纱迎着迎着月光,一身青衣映成青黄色。

“小孩子,不学好,也学大人打情骂俏。”

“谁是小孩子?”孟章问道,指了指冷月,“谁和你打情骂俏?妖惑人心的魔头!”孟章看着他的项圈,“你是不是入我青王府偷过东西?”

当年孟章三四岁太小,难免不记得。

“你认为我会缺金子?这是你娘定亲给的信物。”

“定亲?”他娘为何没同他提及过。

“你和我。”

“你胡说。”

“这事关我的清白,我怎能信口胡说?”

孟章思索的打量了一眼他,“这么说,是你嫁我娶?”

冷月看着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,恭维的说一声,“是啊。”

孟章按耐住情绪,“自然如此,毕竟我如此威武帅气。”

冷月看着娇小的模样,以及咧嘴一笑的宛然,闭而不语,看破不说破。

孟章自然不信他这番定亲的言论,毕竟魔头多狡诈,但见他如此乖巧听话实在心中受用,孟章转移话题,探他一二,“听说这小不周山有旷世宝藏?”

不想冷月毫无隐瞒,“确实如此,这旷世宝藏,我带你去看看。”

他施展逐风追月的轻功,揽住孟章,飞向山上,至一绿藤掩藏的山门,冷月轮在金丝线的牵动下在空中旋转成环,飞入山上的一个凹槽,机关触动,山门开启,两人飞入密道。

山道之内,一泓冷月光,透过暗黑的凄凉,隔着山水,投射进来,仿佛隔着尘世,连接着天与地,连接着天界与人间。

拂面而来于山谷回荡的风是蓝色的温柔,催开了百花,涤清了山水,一片清宁祥和,海棠花瓣飘零于水中,发出红色的灵火光,燃烧成灰化为红金锦鲤,沉入水中,成了金币,云雾缭绕的白色灵气,守护着若隐若现的一个天梯,不知通往何处。

眼前之景不是人间景,月光照在冷月身上,熠熠金色清辉。

一时间整个峡谷,蓝红黄白色,造化钟神秀,只叹神奇。

“来,小孟章。”他拉住孟章的手走出峡谷,于一片云雾中,看着那天梯,“小孟章,你说它通向了何处?”

孟章不知道,摇了摇头,眼前奇景确是旷世珍宝,人间不得见。

“小孟章,你且看着。”

孟章看着冷月对着天梯通向的方向大喊了一声,“太热了,来阵风!”

忽而一阵凉风呼啸而来,温柔拂过了他的发。

“还不够凉快,来阵雨!”

狂风大作,噼里啪啦下起大雨。

孟章以袖遮雨,冷月拉住他,琉璃纱披在两人身上,孟章感叹此纱不浸水的神奇,他天性喜水,以手掬水,喝了一口,竟是清甜,于是从琉璃纱跑出去,淋着雨,踩着水。

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。

冷月去捉他,“别淋了,会生病。”

孟章打了一个喷嚏,依然嘻嘻笑着。

这雨忽然停下了,一阵火光,孟章吓得避不开的只得闭上眼睛,这火却不伤人,烤干了他的衣服。

孟章忽然觉得发毛,“这到底什么地方?不会我想要刀子,就下刀子吧?”

忽然一把刀从天而降!

孟章吓得睁大了眼睛,冷月将他扑倒在地,翻了几圈,压在身下,躲过了刀子,孟章张口要说什么,冷月捂住他的嘴,“不许乱说话,听见了没?”

孟章眨巴了三下眼睛,表示明白了,冷月舒口气慢慢松开手。

“太可怕了,我若要金银财宝……”

天空一阵金闪。

冷月惊的赶紧捂住他的嘴,对着天梯喊去“不要金银财宝!”继而看向身下的孟章,“你再乱说话,我就……”

他看着孟章又眨巴了一下眼睛,表示疑问?

冷月捂紧了他的嘴,“再乱说话,我就嘴对嘴堵住你,信不信!”

孟章连忙点了点头,魔头果然是魔头,惩罚的方法匪夷所思。

冷月再次松开手。

“你说我要……”孟章话未说完。

“你还要什么!”冷月凑上前,以唇封唇轻咬了两下。

冷月放开他,有些气息凌乱“我说了,别再乱说话,是你不听。”

孟章委屈,“我没要乱说话,我只是想问你,我要是又乱说话了,你不会真的亲我吧?”

事实证明,他真的会。

冷月看着他困顿的小模样,觉得自己有些禽兽的避开他的眼神,站起身来,伸出手来,“起来,我带你去小不周山其他地方转转。”

孟章牵住这只手,被拉着站起。

忘性大,是孩子的共性,十三四岁的大孩子,还是孩子。

孟章忘记了这一吻惩罚,看着眼前的树屋,新奇的爬上去,冷月就站在树下看着他。

孟章发现树屋上面的树枝结着好多果子。

“冷月,接着!”他摘下果子,丢下去,他丢的太快,冷月只好兜起衣摆接住一个个果子。

“别摘了,这是祈子果!”每一颗果子长得都像一个小娃娃。

“什么?”孟章不解。

“是夫妻祈祷孩子的多子树,摘几只,祈祷几个孩子。”

“那我摘了多少?”

冷月数了数,“你摘了十个。”

“……”孟章跳下了树,“这个灵验不?”

“灵验。”

孟章泄气的在树下坐了下来,“不管了,先吃吧,我饿了。”他擦了擦果子,吃了一口,“哦,好甜,你也吃一口。”

冷月咬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果子,的确很甜。

孟章吧唧吧唧一口气吃下十个,打着饱嗝,躺在树下,冷月坐在他身边,看着一眼他圆鼓鼓的小肚子,“你还站得起来?”

孟章试了试,“还是等我歇一会。”

“小孟章,你这小肚子鼓鼓的,像有着一颗蛋。”

“蛋?”

蛋?

孟章忽然觉得胸口疼,眼前闪现着摇篮中的一颗蛋,却是死的,没有气息。

他不安的坐了起来,与冷月相对。

问着,“我们以前见过?”

在梦里,那人有着金色的蛇尾巴。

冷月以为他有着三四岁时的记忆,那时,他给了自己一根糖葫芦,于是笑着回他,“我们的确见过。”

“原来,你也在梦里见过我?”孟章有着急切。

“梦里?”冷月看着他有些失落的又躺了下去,“算了。”

冷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,但见他忽然又爬起来,来撩开自己的衣袍裤腿。

“你做什么?”冷月不明所以。

“我要看看你的腿是不是假的,真的是尾巴。”

“尾巴?腿是假的?不,是真的!”

他将他的裤腿卷了上去,一双细长腿,但上面有着蛇尾的胎记。

“哈哈哈,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。”孟章笑了出来。

“你知道什么?”

他凑上前去,“我知道,你在梦里总亲我。”

“梦里,我亲你?你怎么知道我在我的梦里亲你了?”

“不是你的梦,我是说,是在我的梦里,你亲了我。”

两人异口同声,“你梦见我?”

一时谁也没说话,只是静静的互相看着,似隔着几个尘世,凝眸痴望。

十四岁少年与十七岁少年的际遇,有着青涩与懵懂,一切局限于梦里。

孟章于小不周山,与冷月相伴,山中无日月,如入桃花源,不思其他,似乎忘记了山下,直至王妃过世的音讯传来。

王妃……那是一个声音温柔如同阿娘的人,冷月对孟章未作隐瞒,身为人子,守孝三年是其应尽的本分。

孟章临行那天,冷月穿着一身黑衣,捏着他的下巴,调笑道,“小孟章,我且放你下山去,你若欺骗我,三年后,没有回到这小不周山,我便下山去,找到你,杀你全家,顺便半夜吃掉你!”

孟章答应他,“小不周山的美景我还没欣赏够呢,我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
他这般答应,回到青王府,却是遭人设计,着了另一道。

孟伯奉王妃生前命令,对其下了蛊,忘记了有关冷月的一切。

在王妃看来,魔道妖人,邪魔歪道,竟诱骗小少年,实在可恶,何其泯灭人性!他青王府的颜面何存!正所谓正邪势不两立,如何纠缠迷恋?传出此番谣言!

王妃死前安排此事,并临终嘱咐孟伯尽早为孟章定下婚事。

孟章忘记了冷月,只与梦中再相见,却总也记不起那张脸,守孝三年后,不仅没有回到小不周山,而且领旨率领江湖中人与朝廷重兵围剿小不周山,美言是为民除害,铲除邪魔歪道,实际是两方势力垂涎小不周山传言中的旷世宝藏。

世人皆是趋利而往,善恶本同源,谁是邪,谁是正?从没有准确的界限。

“他终究没再回来。”冷月站在高峰上,看着那一轮皓月。

“这一次终于换他离开,舍弃了你,没再回来,真是大快人心,十分解气!”春十三娘拨动了一下他的琴弦。

“这话是何意思?”冷月不解。

春十三原本为春十三郎,只因貌美如花,身段风流,江湖戏称一声“春十三娘。”

此人正是陵光,他提高了声音,“你放心,该见的人,自会相见,不是?”

冷月终于愿意弹奏一曲,“谁说不是?”

谁说不是?哪怕是不该见的,只要他想见,没有见不到的。

听闻青王府小侯爷亲自来到双城,督查肃清魔教的任务。

魔教之人早就转移,还等他来肃清?

冷月披着他的琉璃纱,抱着他的木琴,下了小不周山,走进城门,孟章一声“慢着。”拦住了他。

他看不见这位望月大师勾起的唇角。

时至今日,只有孟章还埋在鼓里,前往千机阁,千金买魔教教主冷月泽的消息,只因为一个梦,无论如何看不清面貌的梦中人,为了唯一记得的一把圆月刀,或是月轮?

千机阁中。

以窗为景,一面白墙,六角的黑框窗,一枝红藤花攀其上,窗内窥得是小院,一棵银杏的树,扬扬洒洒,飘下碎金的黄扇叶,落于黑白棋盘。

一只手撩起蓝色的宽袖,捏起这片银杏叶,在手中旋转一圈,笑道,“这叶,大地玄黄色,这人,怕是也快入了棋。”

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机子正是天乾,正与穿着浅棠色衫子的六岁的明泱于院中下着棋。

明泱沉静的模样,在天乾的眼里着实认真可爱,只见他执棋,不定。

“喂!别再绞尽脑汁想了,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!”陵爻端着茶走过来,假装抬脚作势要踩,明泱回过头去,见他脚踩了个空,他吓唬他,他的尾巴根本没露出来。

“哈哈哈。”陵爻得意的一手端着茶盘,弯下腰,说着一声“拿来!”抢下明泱手中的棋子,纵观了棋盘一眼,二话不说落于棋盘上,“看见没,放这,杀他!”

明泱执棋的手停滞在半空眨巴了两下眼睛,看着天乾无奈摇了摇头,继而落下一子,反将明泱堵死,再无斡旋的余地。

明泱抬起头盯着陵爻。

“看什么看,你的棋,你输的,不关我的事。”

“……”明泱欲要说些什么。

陵爻捶了一下他,“别这么小气,就你?想下棋赢过我阿爹?做梦吧你,左右都要输不是?对了,你这次来,给我带东西没?”

明泱从怀中拿出一支金光闪闪的金镶血玉镯递给他,继而不再看他,好像送出的只是一颗不值钱的白菜,沉静的重新开始一盘棋,任由陵爻在一旁举起镯子在阳光下照了照,“好看,真好看。”

天乾看着那只镯子,“还回去。”

陵爻哼了一声,“不要,给我就是我的了。”说着还将镯子戴在手上炫耀了一番,小跑着跑开。

天乾只得看着明泱,嘱咐“下次不许给他。”

明泱不解,“他要。”

“他要,你就给?”

“他不要,我也给,又不是什么好东西,我家里多得是,看着晃眼。”

“你啊你,到底像了谁?”天乾捏了一下明泱的脸,心中想着,这张脸,总算捏到,说着不尽兴又捏了一把。

玄飘飘走了进来,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。

“你作何?”

“……”天乾一脸正经,“我见明泱脸上落了灰。”

大了的,便不给捏,一点也不可爱了。

只见孟章一行人进入千机阁,门外的花层中,春十三摘下头上匍匐伪装的花环,站起身来,“早知道,就应该听天乾的话,做个正道中人,否则,也不用见到孟章还要躲着走。”

他正掸着身上的草,监兵出现在他身后,冷笑一声,“你何时听过天乾的话。”

春十三看着他大摇大摆,负手走过来,对比自己的灰头土脸,亦是来气,天乾允许他肆意妄为是有前提条件,便是下凡来禁止使用任何法术,所以才会如此狼狈,“我再不听天乾的话,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,不像你,宠的战神没天了,由着他为所欲为,胡来,你也舍不得拿他怎么样!”

“你!”监兵看着他一身草,“由你说,也好过你见天乾还要爬墙进门,躲躲闪闪。”

“监兵!”远处战神一声。

监兵立刻幻影离开,每天被这父子缠得不得清净,难得战神带着留香下来几日,威风堂十分清闲。

战神抱着小虎扑了个空,“陵光,你看见监兵了?我明明感应到了他脚上焚天的气息,他人呢?”

春十三说着,“没看见,他怎么可能来找你?他每天快被你烦死,躲都来不及。”

“他对你说,他烦我了?”战神有些委屈。

“别听他胡说!”监兵折了回来。

“咦,这次你们怎么没打起来?我板凳都搬来了。”执明靠在门外,看着陵光与监兵。

“你找打!”陵光与监兵异口同声。

“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我,我排第四,不过是不想与你们斗。”

“哎,你们想干什么?真要打啊?”

“阿离!阿离!飘飘!飘飘!他们要打我!”

最后剩下战神坐在执明搬的板凳上,坐在门口,惬意的撸猫儿,晒太阳,等着监兵出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ps九千字阅读愉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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