凉小透cool

写文小号丨巨型杂食动物|不授权

「尘远」《透骨生香》(安逸尘X宁致远 )



第四章


窗台上君子兰开得正好,室内一炷香消火冷,花香怡人,燃香静气。宁致远关上窗户,君子兰的香气随着夜风拂了他满面。

“花气无边熏欲醉,灵芬一点静还通。”,宁致远应情应景的念了一句诗。他是传统的老学堂教出来的,教书老先生的木戒尺,萱草的书法纸,之乎者也的摇头晃脑,他深有体会,无怪乎诗词歌赋他信口拈来。

“说白话。”安逸尘留学多年,咬文嚼字的佶屈聱牙,他听不顺耳。

“花气袭人,懂不懂?”宁致远的眼梢斜向耳朵方向,鄙夷安逸尘,就快用后脑勺去瞧他。安逸尘迎上他鄙夷的目光,不愿站在他身后,在他对面站立,“懂,怎么不懂,《红楼梦》中的花袭人[i],贾宝玉的‘通’房丫环[ii],难怪灵芬一点静还‘通’。”安逸尘把“通”字咬得很紧,一副认真正经的模样,反差出旖旎之气。

“通你个球!你懂个屁!”宁致远认为时下新兴的“没文化”一词,特别适合安逸尘,对待没文化的人,就要用没文化的粗俗语句。

“你别说,我的确懂个屁。”安逸尘两步上前,挨近他,右手环上他的腰,将他整个人拉近贴在自己身上,宁致远吃惊的怔住,安逸尘在他怔住的杏目中看见的自己是一身正派,坦直坦荡。他不由在心中发笑,不自觉的将宁致远的腰收的更紧,右手一路沿着腰向下,捏了一下那臀部,“你说我懂不懂屁?”

他趁着宁致远向后挣开,作势向下倾了一点身,逼迫宁致远后仰了一些,居高临下的姿态,望进宁致远的眸中,那双杏目因为这番屁不屁的话,纯清如水镜的瞳膜上显映的自己,从正人君子,变成了花花公子臭流氓,他怎能让这双眼睛失望?

“通个球?你想让我掏出“枪”给你这个球,通上一通?”

宁致远神采骤变,满满是安逸尘的靡靡之话给的慌张和恼怒,他未曾想过不苟言笑的安逸尘,放开来,竟是这般的……不知礼义廉耻,一定是日本的风气,沾染上的都变成妖魔鬼怪,“你活腻歪了!”他挣着安逸尘,“滚滚滚,你给小爷我滚!”

安逸尘圈住他的腰,一个转身,转了两圈,带着他滚滚滚!滚到床上。

他说,“我可是惟命是从的滚了。”

……

是什么时候,安逸尘大晚上的,可以这般自由的在宁致远的房间里?

那时,安逸尘被宁致远“请到”宁府当园丁,照顾花草,他隔三差五的大晚上从一楼,悄无声息的“飞檐走壁”,爬上二楼的窗,进入宁致远的房间。

又是什么时候,宁致远给了他这样的准许?那时安逸尘暗中调查魔王岭失踪少女案,种种蛛丝马迹的矛头指向宁府,有一晚,他从下人的偏院潜入主院调查,他小心谨慎,身手矫捷,步伐无声,奈何仍避不开宁致远。

他站在楼下,像条没有水草遮掩的鱼,被一只叫宁致远的猫发现,他听见二楼的窗,“吱”的一声打开,窗户是老式需要木棍支起的凌布木格窗,室内吊顶上的水晶灯却是新式的,亮堂堂的发出月光的莹白,和夜幕中的月光融为一体,光亮从宁致远的背部轮廓上,发梢尖透过,像是神爱世人的光华,将他这个鬼鬼祟祟的妖魔周身,禁锢的笼罩在一个光圈内,无处遁形,他看见宁致远近乎是半透明的,容在这灯、这月,搅合的月光色里。

这样的月光色,他忽然想起,在日本留学的时候,曾参演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舞台剧,罗密欧和朱丽叶最经典的一幕,便是在这样的月色下幽会的一幕,舞台剧中他演的罗密欧,曾深情款款站在道具背景拼合的楼下,在几束灯光渲染成的月光色里,抬起头凝望着二楼的‘朱丽叶’,他对‘朱丽叶’说,‘姑娘, 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,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,我发誓……’

“你可是大半夜的想找安乐颜,跑错了楼?”宁致远煞风景的打断安逸尘记忆中罗密欧的誓言。

“我还以为你有多正经,原来是个西门庆,小心我把窗户木撑子,甩你头上,砸个窟窿。”宁致远只觉得刚才安逸尘的目光柔情到教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,自己提到了安乐颜后,他眼中的柔情瞬间不在,看着自己像看着一个搅了他好事的坏人,满脸的嫌恶。

他就是要搅了安逸尘和安乐颜的好事!想和安乐颜偷偷见面?背着他来个深夜“西门大官人勾引良家女眷?”门都没有!宁致远能将《水浒传》从后往前背的一字不差,书里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初遇场景,便是二楼小窗引起的‘奸情’。[iii]

想勾搭安乐颜,甭臭美了!窗户上的可不是什么良家女眷,是你小爷爷我!宁致远一边心里叫嚣,一边挑衅的,将撑窗户的木棍抽离,拿在手里晃了晃,随时都能砸下去,直接给安逸尘脑门开个洞的嚣张跋扈,他的眼睛眯了一下,像深夜里磨好爪子,潜伏等待出击的猫。

安逸尘脑海里的‘朱丽叶’已彻底消失不见,站在窗台的哪有什么朱丽叶,自己是西门庆?那他宁致远是什么?站在窗边丢木棍,活脱脱的潘金莲?

同样是月色迷蒙的情境下,二楼小窗,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两人解读的一个是罗曼蒂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,一个是道德败坏的西门庆与潘金莲,一洋一中,思维不搭边的两个人,为何会滚到一块……

为何会滚到一块?暂且不去计较安逸尘和宁致远之间是罗曼蒂克还是道德败坏,三年前他们滚到了一起,这一点毋庸置疑。

“花气无边熏欲醉,灵芬一点静还通。”而三年后的宁府,还是宁致远的房间,还是这扇窗,还是君子兰,还是这句诗,还是念诗的这个人,只是任花气如何熏醉,也袭不了宁致远。他的鼻子是不通的,闻不见任何气味。

三年前,他和安逸尘在这间房里,君子兰的香悠悠拂面,那时宁致远的鼻子突然是通的,他熏熏然的要醉了,问着安逸尘“花气袭人,懂不懂?”

他鄙夷安逸尘不懂,其实自己也是不懂的,他的鼻子由始至终是不通的,那怎么会是花香袭人,是也是马踏飞燕,逸起的尘土,迷了眼,懵了大脑,沉积在心田,一层又一层,成为沃土,生出缠绵悱恻的藤蔓。

马踏飞燕,安逸尘的确是马踏飞燕的速度,来得突兀,沉寂的魔王岭凭空冒出来一个日本留学归来的安探长,他又走得如此急切,文家大少义无反顾漂洋过海去了英国。他总是匆匆,又匆匆,春夏秋冬拖曳在他落地有力的步伐中,在他行色匆匆的背影上,在他迷惘受伤的神色里。

迷惘受伤,安秋生不是他爹,安乐颜不是他妹妹,宁致远不是他的爱人。

行色又是匆匆,无论春华秋实,或为夏种冬藏,安逸尘一直向前走,向前走,一头撞到南墙,到了死胡同,溅出一头血,也不曾转过身来看上一眼,回头再看一眼宁致远,看一眼月光色下的焚香人。

宁致远习惯睡前关上窗,在窗边的香案上,焚香。他已记不清换了多少的香案,原木清漆的、红木雕花的、黒木磨光的、黄木封蜡的……记不清楚换了多少香器,景德镇豆青釉双耳三足炉,光润匀净,如脂似玉。盘龙的粉色胎底唐三彩,金绿蓝彩绘勾勒,浓墨重彩,华丽富贵。三足鼎式的复古青铜香炉,铭文雕刻,简朴大气……他也记不清焚了多少香,盘香,柱香,三角香……

他只记得,记得清,香气在香炉内回旋一圈,氤氲而出的是白色的缭绕的香气,袅袅渺渺,轻轻荡荡,任何的风吹草动动静中,他看着香气氤氲的方向,区分得出窗外是夜风凉寒,骤雨来疾,是花枝摇曳,树影婆娑,更区分得出是安逸尘“飞檐走壁”爬上了窗。

“你怎么每次都知道我来?”安逸尘还未爬进窗,宁致远已经心里有数的走到窗前,打开窗,低头望着安逸尘踩着红砖的缝隙,三两下攀到了窗,用双肘撑在窗台,在君子兰的花朵摇曳间,与宁致远对望。

“这问题问的太没道理,你怎么不去问球球为何每次都逮得到偷油吃的老鼠?”宁致远从不给安逸尘搭把手,拉他上来,他喜欢看着安逸尘身手不凡轻巧的撑起双肘,支起身子,双腿灵越,翻进窗户,落地几近无声,只有窗台上香案上的香气因他的动作,打了个弯,换个方向飘散。

“偷油吃的老鼠?你若将我当做老鼠,便是大错特错,你几时见过老鼠咬过猫?见过对猫揩油[iv]的老鼠?”他好几个月没吃到油水似的,想从宁致远身上揩油,先在那唇齿间拼命摄取,吮吸一番过点瘾才好。

他很正经,正经到,光明正大的想做就做,他直接上前,按住宁致远,逼他后退一步,抵靠在窗框上,安逸尘侧偏一点头,作势要吻上去。宁致远看着他闭上眼睛,睫毛是要揩油的浓密油刷子,快要刷到自己的睫毛上,他推开他,“安逸尘,小爷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。”

他不随便,他只是精心演了一出戏,任戏里面如何爱意缱绻,如何卿卿我我,都做不得数。

管他的戏与真实,梦与自我,宁致远照例的睡前关窗,焚香。拿出一套掐丝珐琅的香器取代昨日的褐陶香炉,他又成了戏里的主角,光鲜如过往,不是死了夫人的鳏夫,更不是死了丈夫的寡妇,他执起镀金香箸调和香粉,香屑落在手指尖,像喜庆节日的银屑,祥云图案的香篆里,他将香粉固定成一朵云的图案,这朵云,燃起,白色的香气从香炉的内部,升腾,漫开,缭绕。

香气的轨迹有着明显的变化,不是球球爬上了窗,是人……

是和宁佩珊人约黄昏后的文世轩。

他拿出香案抽屉里的转轮手枪,枪上膛,夜风凝住表情,寒凉敛起温热,他在文世轩的恐慌中,在宁佩珊的惊叫中,冲着文世轩开了一枪,子弹从文世轩的左耳边呼啸而过,几乎聋了耳,文世轩脑中嗡嗡,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他从半墙跌落在地,摔了个大跟头。

看门的家丁听到枪声,抄家伙赶来,七八双手齐齐将文世轩按压在地,捆绑住,宁致远站在窗边,吹了下散着热劲儿的枪口,他高高在上,不可一世,“把人押下去,往死里打。”

“宁致远!宁致远,你放过世轩,你放过他!”佩珊“蹭蹭蹭”地从自己的房间,过一个楼梯口,冲进宁致远的房间,她有些气喘,脚上穿着木拖鞋,露出白净圆润的脚趾。

“宁佩珊,你瞎了眼的,也能看上文世轩这样的货色。”宁致远没有将手枪收起,他拿在手里玩,黑色的枪身被他玩的发出锃亮的金属光泽。

“宁致远,你真是宽己律人。”佩珊讥笑,“你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?看上文世倾那样的渣滓。”

宁致远被她讥笑,不气不恼,反倒笑了,笑得开怀,“我即使是看上了文世倾,也舍得把他往死里打,你说文世轩,我更会将他如何?”

佩珊只觉得他笑得好看,眉如远黛,星目灼灼,好看的骇人,“哥,哥,你放过他,求你放过他吧。”她听见自己这样说,这样开始哀求。

这两声哥唤得宁致远不笑了,他神情变得严肃,问着佩珊,“他有没有占你便宜。”

“没有,一点也没有。”佩珊直摇头,生怕晚了,文世轩就没了。

宁致远顿了几秒,招来家丁,“暂且将人押了,勿动。”说完,他将手枪收起,转过身去,不容佩珊再言语。

室内恢复寂静,没人再说话。

“叮铃铃,叮铃铃……”电话声乍起,是一波未平又连着一波,惊碎了寂静如镜的气氛,宁致远由着电话响起,他听见楼下的丫鬟接了电话,“喂,宁府……”不一会便有另一丫鬟上来传话“老爷,是文府文老爷的电话。”

宁致远的手在香案上敲了两下,闻声,动作静止在落下的无名指,“接过来。”丫鬟得了吩咐,外线转了内线,宁致远接起电话,开门便是单刀直入,毫不客气,“老狐狸,有话快说。”

电话那头只听得见变重的呼气声,显然对方是在忍耐,大约两秒间隔,听筒那头爆发,“谁才是狐狸?你们一家子的狐媚,我两个儿子,全被迷得晕头转向,宁致远,你说说到底谁是狐狸。”文靖昌不是那种忍得了小辈猖狂无礼的人。

“明人不说暗话,你打电话来,无非是想让我放了文世轩,我要么送他见官,要么打断他的腿,我可是碍着你那张老脸,给了你选择。”宁致远即使是在电话里,嚣张入了导线,放大了数倍,传到电话的另一头。。

“你最好打断他的腿!省得我亲自动手,防着他又去找狐狸精!”怒气中烧的话语之后,是对方砸掉电话的声音,宁致远耳鸣了两声,连着大脑也是放空,他听了两声“嘟……嘟……”的电话忙音声,“啪”的也将电话发狠的挂上。

电话听筒有些晃荡,室内的香气飘了满堂,他看着风吹着窗,佩珊留了两滴眼泪,有些恼人。

而在另一边的文府中,管家弯一点腰,立在文靖昌身后。“老爷,不是说要在电话里有事好商量?”他见文靖昌端起一杯茶,压住气的喝了一大口,“老爷,你真的由着他们打断二少爷的腿?”二少爷文世轩算是管家带大的,他十分心急。

“去唤世倾过来。”文靖昌摩挲了一下茶杯底,瑕疵的沙烁磨着他的手指,他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!

“老爷,大少爷哪是我唤得起的?”管家有些为难。

文世倾独居文府一隅,不像是文府的人,更不搭理文府的任何人。

“你就说,嫂子要打断小叔子的腿,他这个当哥的,管还是不管!”文靖昌将这有沙子掺入的瑕疵杯子摔在地上,这茶他不想喝了。


[i] 花袭人:《红楼梦》贾宝玉房里四个大丫鬟之首,第一个和宝玉发生关系的人,,贾宝玉凭着一个"花气袭人知骤暖,鹊声穿树喜新晴”"把她改名为花袭人。

[ii] 通房丫环:通房丫环就是主子夫妇行房事的时候,不但可以贴身伺候,还可以在主子招呼下,一起行房。

[iii] 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奸情伊始:《水浒传》第二十四回:潘金莲叉帘子的时候,叉杆失手掉落,砸在西门庆头上,西门庆便看上她,后来在王婆的撮合下,他们俩才有了奸情。

 

[iv] 揩油:占别人便宜

评论(27)

热度(161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 凉小透cool | Powered by LOFTER